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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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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9章

渙散的靈識重新聚攏, 沈妄那一縷靈力趁她不備時闖入她的識海,將她的靈識盡數封在識海中。

顏渺的靈識脫離了陣法,卻沈到冗長的夢境中去。

那是千瑜死去的一年後。

在西境邊陲的一處小鎮, 她再次見到千長寧。

彼時她已依照千長寧所交待的, 前往黎荒的陌淵尋到聖女,結識了黎幺幺。

像解傀蠱之禍別無他法, 她只能借助黎荒的蠱術將身上骨血都淬過一遍,這才以己身血肉做了傀蠱的解藥。

從黎荒歸來的半月後, 千長寧找到她。

他們已經一年未見了, 可顏渺再見她, 卻與一年前的心緒大有不同。

她沒有再像一年前那樣奔向她, 見千長寧轉身朝客棧走去,她緩了步子, 與她錯距離後走上二層。

又是一年春時,千長寧身上的衣袍顏色沈悶,與遍地的春光格格不入。

她拂袖落座, 與顏渺分坐在桌案兩端。

自千瑜故去, 顏渺也將常時候的衣袍換成了黑沈沈的顏色,房內本就不算明快的氣氛顯得更沈悶了幾分。

顏渺為她倒一杯水, 問道:“師姐,這樣久未曾見過, 你在宗門如何?你的傷勢恢覆的如何了?”

“藥谷的人已來為我瞧過, 沒什麽大礙。”

千長寧應她, 有些心疼道,“渺渺, 你又瘦了很多。”

顏渺垂眼,談及正事:“我在黎荒時聽聞, 曾被關入朱崖城的蘇南齊重新出現在中洲,更以融靈引蠱亂人心,引得宗門中有些人心思動蕩。不僅如此,自師尊離開後,中洲更接連出現了許多因傀蠱所起的亂象。如今我的血已能解開那蠱蟲,師姐,你可有什麽打算?”

千長寧沒說話,只是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。

許久,她將杯盞擱在一旁,拿出一盤棋來,邊展開棋盤邊輕笑道:“我們渺渺長大了,說話也愈發像大人了。”

顏渺斂了眼睫,和從前一樣幫她將棋奩分在兩端,撿起一顆潤如溫玉的棋子放在手中揉撚。

是三年前千長寧生辰時,千瑜送給她的禮物。

千長寧十分喜愛這套棋具,她雖學棋的時間很短,天賦卻極高,只學了些年歲後已能與千瑜對弈,二人在棋盤前一坐便是大半天,廝殺膠著,有來有回。

從前在雲浮宗,慣來都是千長寧陪著千瑜下棋,顏渺每每看到局中交錯的黑白都一個頭兩個大,即使只是在旁觀棋,沒一會兒也倦怠的掀不起眼皮來。

顏渺望著她,道:“師姐,你知道我不會下棋的。”

“是我許久都沒有下棋了,渺渺,陪我坐一會兒吧。”

千長寧自顧自的執白落子,道,“如今蘇南齊重新現身於中洲,師尊去後,周望舒行事愈發不加顧忌,內有沐長則裏應外合,已有許多宗門弟子無故失蹤,宗門派人前往尋找也都不得結果。”

“渺渺,憑你我如今的修為無法撼動這幾人,我們只能分而化之。”

顏渺輕皺眉頭。

恍神之餘,她手中的棋子被千長寧接過,落在棋盤上,發出一聲啪嗒聲。

“幾日之後是師尊的忌辰,周望舒定會前往舟山祭奠,師尊死前未留屍骨,但你的體內有師尊的靈脈在,她若知道,一定會盡力尋你。”

棋盤上黑白交錯,千長寧繼續執棋落子。

“事關師尊,她定是要一人前來,我會提早在舟山的後山布下縛身訣,屆時你引她到後山,我們便有機會。”

棋子叩在棋盤側,顏渺點頭,垂下眼簾。

棋盤上的黑白二子廝殺正烈,即使她不太看得懂棋局,卻也能猜測出,千長寧的手下,是一局難分勝負的棋。

“沒有周望舒,沐長則在宗門自然獨木難支,屆時我們再以查清弟子失蹤之事拉他入局,想是也不難牽制住他。”

千長寧繼續道,“有了宗門相助,你身上更有可解蠱毒的辦法,蘇南齊曾入鎮魘獄,即使如今逃出卻再難成大事,不過是因手中有融靈引才能掀起風浪,想必屆時憑你便能制住他。”

顏渺點點頭,細細思慮著千長寧所言。

她的計劃說的雖不算詳盡,卻是現如今她們能做到的,將幾人拆開擊破的最好辦法。

只是顏渺總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大對勁。

落子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喚回,最後一枚黑子棋子在榧木棋盤上,千長寧嘆一口氣。

“不下了,這局哪裏解得開啊。”

聽她久違的一句埋怨,顏渺輕聲笑笑,幫她撿起棋子。

西境偏遠,二人卻還是怕被人瞧見來往,十分小心的作別。

離開時千長寧拿指節輕輕敲她的額頭:“渺渺啊,養好身體,少胡思亂想。若是師尊見你瘦成如今這副模樣,可是要拿我是問的。”

顏渺緊住她的手,又不舍的放開,說:“師姐,半月後我們再見。”

她們的確於半月後在舟山見了面。

但千長寧騙了她。

她最終還是為那局難分勝負的棋尋到了解決的辦法。

那局棋的最後一步,是千長寧的死亡。

那天顏渺又一次得見舟山的落雨,只是這一次,倒在她面前的是千長寧。

千長寧說的對,憑他們兩個的修為,是無法撼動那幾個人的。

三人的那一場交手,紛飛疊落的劍氣與符印幾乎毀去了舟山的半面山峰——直到周望舒結出血陣的時候,千長寧將顏渺鎖入了她一早布下的結界。

她將血引入劍訣,強召起深埋在舟山的遲雲劍,用那一式帶著殺意的劍招刺入了周望舒的胸腔。

身無劍骨的千長寧自是受不住靈獸骨劍的反噬,遲雲劍劍意熾盛,反噬於身,將她的心脈也燃燒殆盡。

那一劍刺穿了周望舒的心口,劍氣貫穿了她心口的髓珠,將她的經脈也盡數搗碎。

結界隨著人生命的流逝漸漸消散,顏渺匆匆破開結界,卻見已然經脈盡毀的周望舒撐起身體,擡指在心口凝一道符印,一手擒住了千長寧的屍身。

顏渺追上前去,手中是靈力所化的虛刃。

虛刃脫手之際,周望舒忽而開口。

“千長寧是魔修,我一早就知道。”

周望舒的口中還在向外湧血,口齒依舊清晰,“觀瞻祭禮的各宗之人已經趕來,若是他們知道千長寧的髓珠其實是魔髓……或者說,在阿瑜祭禮這天,知道了她的兩個好徒兒竟都是魔修,他們會不會也覺得很有趣?”

周望舒的話語如同利刃一般直刺入顏渺的心口,她掌心的虛刃微頓,道:“周望舒,你口口聲聲說曾害過的人,曾抽取過的靈脈都是為了我師尊能活下去,可她死後,你卻要以此來毀壞她的名聲嗎?”

周望舒的口中再吐落一口血來:“你錯了顏渺,毀壞她名聲的人從來都不是我。”

“況且人死如燈滅,若活著便罷,既然已決定了要去死,身後的名聲哪裏還有那樣重要?”

顏渺指尖發顫,手腕輕動,驟然襲向周望舒。

周望舒已是強弩之末,卻還是看準那道虛刃的攻勢,躲閃過去。

與顏渺交談之際,她已結出一道符印來點在千長寧的心口,將人推向顏渺。

顏渺瞳孔微縮,顧不得周望舒已在崖端結起的移形印陣,上前接過千長寧的身體。

符印沁入千長寧的胸腔,眼見她心口的染著魔息的髓珠將要被帶出,顏渺擡指捏一道訣,企圖驅散那道符印。

可她於南嶺墟的符印之術只是略懂皮毛,哪裏能輕易解開周望舒的符印。

身後傳來腳步聲響,是聞訊趕來的各宗之人。

眼前再不見周望舒的身影,千長寧早已失了生息,顏渺將人的屍身抱在懷中,以魔息掩下她一寸寸碎裂消散的魔髓之氣。

“你這孽障實在是枉為做人,不僅戕害同門,逃避罪責,如今又在千宗主的忌辰著如此鮮亮衣袍前來挑釁,還殺害從小到大待你親厚的師姐……還有周掌事,你將周掌事……”

“她死了。”

顏渺緩緩挪動著腳步,一步步後退著。

她看著立在人群後方的周禮,望著那雙盯緊她的琥珀色眸子,笑道:“被我的虛刃一劍捅穿了胸腔,再也活不過來了。”

她抱著千長寧的屍身,一步步退到山崖邊。

她悄無聲息的,背指凝一道訣。

“作孽啊,真是作孽,千宗主怎會收下你這孽障……你這孽障竟還敢前來舟山,是想讓千宗主死都不能瞑目嗎?”

顏渺只是冷笑。

“我師尊她早就散作了一捧清灰,哪裏還有什麽瞑目之說?”

有風繞過身畔,她衣袖招展,朝他們晃蕩著指尖靈力,“再不然,我現在送你們下去,給你們一個親口問問的機會?”

又是一年春末了,山中的風卻有些涼,涼風盈滿顏渺空蕩蕩的衣袖,她以靈力作墊,縱身自山崖飛下。

冷風拂面,顏渺睜開眼。

眼前的帳榻十分眼熟,像極了她曾在雲浮宗所用的那頂紗帳。

但此處很顯然不是她的寢居。

被沈妄那一道靈力封閉了識海,顏渺如今的腦袋還是昏昏漲漲的,她輕撫了撫額頭,撐起身體。

沈妄不在。

她如今是在哪裏?

正朝四下瞧著,門扉響動,她心中才念叨過的人影閃入屋內。

來人未著常時總愛穿的那件白袍,反而換了一件玄色的衣袍外袍,顏渺不常見他穿這樣深沈濃重的顏色,心中覺得有什麽不對。

見她醒來,沈妄顯然有些意外,他的目光躲閃一下,而後上前伏在她身側。

他小心翼翼的看她,聲音又軟又輕:“……師姐,是我不對。”

他與她的距離很近,試探著擡指牽她,見她沒有躲避,又湊得近了些,指節與她的勾纏在一起。

顏渺面上冷淡著,道:“怎麽?現在知道討饒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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